合水线的浪
一片海,一带滩,一线浪,一条合水线。
你穿越琼州海峡滚滚而来,我启程北部湾款款而至。你的追求疯狂热烈,我的回应柔和深情。
时空眷顾着,让我们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极点相遇。
多少次,你金黄沙粒点缀的灰蓝衬衫触到我随风律动的深蓝裙裾。多少次波浪交叉,心浪交叠。那大小不一的不规则十字,是十指紧扣的浪漫造型。在突破边界的领地,遗落无数无痕的吻。
静谧的午夜,一切都在消散,大海也走向虚无,只有浪是真实的。你不知道下一波浪什么时刻到来,但你知道它一定会来。
闭上眼,合水线的浪在脑海中翻腾。两波浪,向各自的边缘散开,如急速行走的琴键,如前进中的芭蕾舞女的脚尖,每一次都在琢磨不定的时空碰撞、消散,如音符的休止,舞姿的回旋。在这里,大海每一刻都是崭新的,每一刻都如此与众不同。
水汽在蒸腾,大海在喘息。当热带风暴或台风不约而来,所有的界限形同虚设。此时,不再区分北部湾和琼州海峡。愤怒的南海咆哮着,把水衣撕碎,揉乱,甩远,却始终无法脱身,像一场相爱相杀的苦恋,悲情而震撼。
终于,一切恢复如常。海水线再次在这里交合,日日夜夜,分分秒秒。每一次都是重复,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。亿万次爱的表达,织成缠绵的网,熬成岁月的纹。
潮位退去,我们站在一条随时被淹没的沙滩上,抛开海水的掩护,见证低潮时的心心相依。
20° 13′14″,一串数字合成的浪漫,一直潜藏在海岸边缘。
是我们发现了这串数字的秘密,但我不愿说出那句密语。
因为下一次涨潮即将来临。
海边的灯塔
在导航系统到来之前,灯塔是航海人的指路明灯和温暖港湾。漂泊的旅人,于茫茫大海看到岸边的灯塔,就看到了近在咫尺却又遥远的家。
高高的灯塔,是暗礁的避险提示,是航船归港的指引。在塔的顶端,或是熊熊之火,或是跳动的油灯,或是耀眼的电灯,光源经过透镜的辐射,如利剑刺破黑暗,义无反顾射向远方。
在南极村,有很多这样的海边的灯塔。
滘尾角的灯塔高大雄伟,蓝白相间的塔身简洁醒目,“中国大陆最南端”几个字标示着特殊的地标,成为风景与显眼的物理参照。高塔的旁边有一座粗粝朴素的矮塔,系在原塔旧址上修建而成。一高一矮两座灯塔风格迥异,相映成趣,不仅让人体会到历史的变迁,更让人感受到空间的辽远。
在海边,还有一些不事雕琢的灯塔直插海上,静静矗立着,仿佛与大海直接对话,任凭岁月侵蚀,塔身仍坚挺如初,依稀可见台风的“割伤”留下的斑驳纹路。塔的根部,慢慢与海水融为一体,长成了坚硬的海骨,细细探究,早已爬满青苔和藤壶。
如今的灯塔,多半已没有了灯火,即使夜晚依然发光,多半也是为了景观需要,不再以指示方向为首要功能。这些灯塔静默地矗立着,成为完美海岸必不可少的标志,满足精神流浪的人们对归程的念想,弥补平坦的海面对海拔的向往,以及平淡的生活和平庸的内心对无法企及的高度的景仰。
的确,海边不能没有灯塔。没有灯塔,海就没有了灵魂。
海边的灯塔,标识着一种只有大海才有的存在。
它静默无声,却无时不在向世界宣告:这片海是我们的,是我的,这海风属于今夜的我,属于此刻的我们。
海边的灯塔,只要站着,就有希望,就是家。
珊瑚家族
水温适宜,盐度适中,水流适度,水体澄明,光照充足,基底稳固,纬度适合,这是珊瑚生长所需的条件。
这么多近乎苛刻的条件,在雷州半岛徐闻西海岸得到了满足。这里的珊瑚资源十分丰富,相关部门沿着角尾、陈迈、西连等乡镇3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,划出了约1.4万公顷的海域面积,建立了徐闻珊瑚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以前还可以坐着小船穿梭在海上“热带雨林”,一睹“水族大观园”的风采,受到严格保护之后的珊瑚奇观就与大众无缘了。当然,我们可以去距海边两百米的珊瑚馆,那里有很多形态各异的活体珊瑚,可供人一睹芳容。
说起珊瑚,不少人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。是植物,是动物,是矿物,还是兼具三者特点的特殊物种?
一种只有几厘米甚至几毫米的微小生物,却迷惑了人类十多个世纪,直到在显微镜下才被看清楚,原来是一种刺胞动物——珊瑚虫。
你永远也不知道,最简单的生物如何获得最高级的智慧。它们微小,却靠成千上万的聚合获得族群的力量;它们轻飘,却靠底端的吸附获得固定的居所;它们柔弱,却能分泌出坚硬的碳酸钙为己所用;它们挑剔,却懂得包容和互惠,通过与虫黄藻的共生成就彼此。正是这种生存智慧,使这一物种从4.7亿年的古生代奥陶纪一直延续至今。并昭示着越简单越易于生存、越精致越容易被淘汰的朴素真理。
珊瑚虫深谙团结的重要性,它们似乎生来就懂得“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”的家族发展之道。无数珊瑚虫聚集,形成家族式的珊瑚群。它们是天生的造型师,恰到好处地把自己装点成手指、鹿角、树枝、大脑、蘑菇、菊花、牡丹;它们是魔幻的光影大师,用各种手段制造出深蓝、浅绿、粉红、橙黄、铁黑;它们是独特而专业的舞者,细柔的身段婀娜尽显,招摇的律动水中生风;它们是巧夺天工的建筑师,在海底造出一座座细密奇特的宫殿。
当然,它们也懂得为自己赋予钙质的骨骼,为漂泊的身子打造坚实的根基。它们不惜利用长辈的生命付出,钻进先辈的坟墓,用数不清的身躯建造形态各异的礁石,用礁石垒成别具一格的珊瑚海岛。试想,如果在珊瑚岛上看到这些美丽的珊瑚石,你会想到这丰功伟绩竟出自一条条米粒大小的珊瑚虫吗?
如果你在海边漫步,随手拾起一块搁浅的珊瑚石,一定不要扔掉,那是万千生命的见证。
不妨把它供在书房,夜深人静之时,万千细小的生命会一一醒来。
史习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