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一大早,我和母亲去看舅母。一进她家小院,就瞧见院里那棵黄皮树,树枝都快伸到院墙上了,树上挂满金黄的黄皮果,密密麻麻的,风一吹就轻轻晃悠。舅母出来迎接我们,笑着说:“来得正巧,今年头茬黄皮熟了,快尝尝。”
黄皮树不高,我踮起脚,伸手就能摘到最饱满的那串果子。指尖碰到圆圆的果皮,酸甜的味儿就钻出来了。咬开薄薄的皮,汁水一下迸到嘴里,又酸又甜,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甜味。母亲也摘了几个拿在手里,轻声说:“跟咱家那棵树结的果子,味道一模一样。”
听母亲这么一说,我一下子就想起老家门前的那棵黄皮树了,树干上还留着我和弟弟小时候比个子刻的印子呢。
春日里,黄皮树米粒大的白花怯生生地缀满枝头,风一吹,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,引得蜜蜂嗡嗡地打转。
待到盛夏,树冠上挂满成串的黄皮果,像缀满金色铃铛,在绿叶间晃出细碎的光,连路过的麻雀都忍不住落下来啄两口。守在树下的阿婆挥舞着竹竿赶走麻雀,嘴里还嘟囔着:“这些贪吃的小家伙!”
父亲把长梯倚在黄皮树上,爬上长梯,枝叶沙沙晃动,紧接着“啪嗒啪嗒”,熟透的黄皮果成串坠落,在垫着草席的竹筐里溅起细碎声响。高处的黄皮果够不着时,父亲用镰刀轻轻一勾,金黄的果串便打着旋儿,穿过层层绿叶飘向地面。竹筐的黄皮果渐渐堆成小山,父亲喊了声:“娃们,接着!”一串黄皮果如绣球般抛向树下,弟弟没接住,果子滚进草丛,小猫立刻追了上去。
明代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记载:“果肉健脾胃,化痰止咳,核能理气止痛。”黄皮果,性平、微温,味苦、辛、酸,有消食化痰、理气功效。母亲也知道黄皮的功效,所以她从来不管我们吃多少,还总说:“黄皮果是好东西,多吃点!”
要是黄皮果吃不完,母亲就会做成黄皮干。她把黄皮果挑拣干净,在大铁锅里放冰糖加水煮开,再把黄皮果倒进去煮。锅里冒着热气,满院子都是果香味,我和弟弟就守在灶台边,看着黄皮果在糖水里翻滚,慢慢变得透亮。煮好后,母亲把果子铺在竹匾上,每天早上端出去晒太阳,傍晚再收回来。等果子晒得缩成深褐色的小果子,吃起来可甜了,能一直吃到秋天。
要回家的时候,舅母拿了个竹篮,让我们多摘点带回去。竹篮沉甸甸的,装着舅母给的黄皮果,也装着两家人这么多年的情谊。
坐在车里,看着窗外的山往后退,我拿起一颗黄皮果。这小小的果子,薄薄的皮下面,果肉晶莹透亮。有些味道,早就刻进心里了,不管走多远,只要一吃到黄皮,老家那棵黄皮树,还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,就全浮现在眼前了。
苒夏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