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雪天里最想念什么味道,那一定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咸菜炖豆腐。
在我的家乡,小雪前后正是腌咸菜的好时候,咸菜必须用当年下过霜的高脚白,雪白的梆子能掐出水来,翠绿肥厚的叶子是冬天里最后的春意。母亲铲下地里所有的高脚白,铺在院子里等候阳光的历练,开始它的蜕变之旅。
母亲将脱水后干瘪的高脚白用清冽的山泉水洗净,再一层层垒在咸菜缸里,铺一层菜撒一层盐,最后倒入山泉水。至于盐和水的比例,最考验腌菜技能。
然后父亲登场了,这是咸菜最重要的环节——踩实。父亲脱了鞋袜,光着脚站在咸菜缸里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踩着已完全疲软的高脚白。我问母亲为什么要光脚踩呢,母亲开玩笑说:“脱了鞋,踩出来的咸菜才香。”我将信将疑,只是老家确实有种说法,说是汗脚的人踩出来的咸菜更香,虽然无从考证,但确实成了每家咸菜特有的“味道”。
为了让高脚白更好完成蜕变的最后一程,还需要用平滑且要有分量的石头压实。高脚白在寒冷、水和盐分的催化下,慢慢演变成了褐色的咸菜,成了在漫长冬日里,家家户户必备的下饭菜。
光有咸菜很乏味,遇上豆腐就不一样了。用菜籽油将咸菜炒出香味,倒入水煮沸,豆腐下锅,汤汁收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上桌,咸菜炖豆腐可以让餐桌蓬荜生辉。
每年冬天,家里都会去豆腐坊换豆腐,三十斤黄豆能换九十斤豆腐。母亲会将这些豆腐煎成块,撒上食盐叠放在缸里储存起来,每天做饭时拿出一块切片搭配各种菜品。扑腾扑腾的锅子里,咸菜已然是配角,豆腐金黄的外皮下仍保持着滑嫩,在炖煮过程中,竟散发出了肉的香味。
到了过年的时候,咸菜炖豆腐又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餐桌上。母亲会支起一个炭炉,炭炉上架一口小铁锅,咸菜和豆腐打底,上面铺上牛肉片、猪肉丸子、鸡肉块,“噼里啪啦”的炭火声与“扑腾扑腾”的汤汁咕噜声,演奏着一首欢快的祝福曲。
如今,咸菜炖豆腐早已不是冬日餐桌上的主角了,但每逢到了雪天,记忆中的味蕾依然会思念着那爽口的咸菜和软绵的豆腐。《舌尖上的中国》说:中国人对食物的感情多半是思乡,是怀旧,是思念童年的味道……
朱亚琴